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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淡淡的幽香飘来,一朵朵冰雪般的昙花绽放阴雨绵绵的秋夜,绽放在父亲周年的忌日里。

昙花是我父亲栽的,叶片从威远老家掐来,这是他来成都定居做的第一件事。

父亲爱昙花,不论走到哪里,都要养几盆昙花,几十年都这样。施肥松土,浇灌除草,分枝剪叶,细心打理;如果出差回来,哪怕再累,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昙花。来成都十多年了,昙花已枝繁叶茂,每年都开出鲜艳的花朵,一年要开放好几次。今年的昙花开得特别好,但缺了欣赏的主角,美好时光只能成为回忆。

每年昙花开放时,就成了我家的节日。匆匆吃过晚饭,一家人便集聚在一起,观赏昙花的开放。在满天落霞映照下,翘起的花苞慢慢脱去酱紫色外衣(花萼),露出玉兰花蕾般的花体。再过一阵,紧闭的花尖开始挣扎着一丝丝张开,在月色清露中,似乎听得撕裂的声响,似产妇临盆的呻吟,颤动着绽放出一层一层洁白如荷的花瓣,随着最后一层花瓣绽开,蠕动的花蕊出现了,冰雪般的花丝,淡黄的花药,溢出幽幽的清香,弥漫在我们的周围。

“看这花多香!”

“花瓣、花蕊怎么都与荷花一样?”

我们欢呼着,议论着。只有父亲,时而凝视,若有所思,时而飞笔在速写本上描绘起来。

小时我问父亲,“为什么喜爱种昙花呢?”

父亲呵呵一笑,“昙花贱呀,随便一个地方,插上些枝叶就能生长。”当时我并不明白,长大了才知道“贱”的真正涵义。

我父亲叫何家兴,年毕业于西南师范学院美术系,之后,分配到泸县一中教书。每天放学后,父亲就骑着单车一家接一家的家访,一周就将全班同学的家跑了过遍,了解学生的思想和表现,争取家长关心学生的成长。还坚持月月重访,因而深受学生的爱戴,尽管生活困难,有的学生也省下半个馒头或一个窝窝头,悄悄放进父亲的抽屉里。 

年父亲奉命调威远师范,等他挑着行李风尘仆仆在教育局报到时,却被告之去县文化馆工作,父亲二话没说就赶到文化馆;馆长一看,叹了口气,“又来了一个病壳壳。”

可正是这瘦弱的父亲,在之后的工作中挑起了重担;无论是馆里的宣传创作,还是走基层下乡送文化,都出色完成了各项任务;特别是县里举办大型文化活动,那些大幅宣传画每次都由父亲承担,为此,父亲经常熬夜加班,甚至通宵达旦。

九十年代初,新店区举办文化艺术节,其中有舞龙的节目。可是,能舞的龙谁都没有做过,大家正为这事发愁时,父亲想起了铜梁一位专门做龙的傅师傅,于是,一早就去了铜梁,在回来的路上,车翻进了满盈盈的水田里,父亲一身打了个透湿,深秋季节,直冷得发抖。在当地村民帮忙下,车救起来了,回家已是凌晨。第二天,父亲又挺着发烧的身子上班去了。

每年寒暑假,馆里都要培训绘画和书法的学生,父亲又操起他教书的老本行,教学生画画。

画画是父亲的生命,传道授业是他的天职,即便退休,也坚持不懈。他不在于有多少收入,而在于传承绘画技艺能让自己快乐。在书画函授大学任教,他将自己的绘画技艺与心得倾囊相授,他精湛的技艺和做人的品格得到学员们的崇敬。

年父亲在成都送仙桥租了一间工作室,继续了他的绘画和培训,来这里学画的,小到几岁的孩童,大到七十岁的太婆,他都来者不拒,坚持因人施教,苦口婆心,兢兢业业,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年父母从中医学院搬到犀浦,到送仙桥的路更远了。看着父亲来回奔波,我们就劝他,“老爸,您一周少去几次吧,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他说,“人家是抽空来学,我怎能耽搁呢!”为此,我们一家人只有周末晚上才能聚在一起吃顿饭。去年9月26号,父亲在地铁上都没力气站了,但还是去工作室上了最后一次课。

父亲忘我的工作,受到人们普遍称赞,但也有人嘲笑他“讨贱。”联想到父亲说昙花的“贱”,我终于明白,无论是昙花的“贱”,还是父亲的“贱”,都是置身于艰苦环境中,不做作,不计较,不张扬,默默奉献,至死不渝。

父亲不仅把自己奉献给社会,也奉献给家人。装修我婚房时,父亲将存放了十多年的木料,全给了我做家具。还充当了设计师和木工的角色,绘制博古架、衣柜、梳妆台、床、茶几以及桌椅板凳的款式和花纹,那些雕刻的部分,父亲怕工人做不好,就自己把层板和刨花板锯下来,画上图案,用刻刀一刀一刀地雕刻出各种花纹。如今想来,每一刀都在精心地雕琢父亲对女儿的爱。

听妈妈说,当我生孩子的时候,父亲一直守候在手术室的门前,时走时坐,但目光一直凝视着手术的大门,我想,那时的父亲,是不是凝视昙花绽放一样,期待着外孙的降世?

外孙顺利地来到人间,可以想象父亲当时高兴的心情,我们让父亲回家休息,他说啥也不肯回去,医院里陪着,看见窗户关上也裂着口子,父亲立刻找了些报纸把口子堵上。我们叫父亲休息,可他一夜都没怎么合眼,靠在床边,眼睛时不时的看向我和孩子,生怕有一点闪失。

年3月16日,母亲因髋骨骨折做了钢针内置手术。父亲为了让我们安心上班,白天去工作室,晚上独自照顾卧床的母亲。我和冬明为了减轻父亲的担子,主动承担起买菜、做饭、洗衣的家务事,每晚收拾停当后才回家;可是父亲再疲倦也坚持要送我们到公交站台,等车开动了,他才挥手离开。有一天,在等公交车时,无意间抬头,却发现父亲原本黑黑的双鬓已变成了昙花一样的颜色。

父亲总是不愿给儿女们添麻烦,病了也从不给我们打电话,自己去买点药吃吃。去年九月的一个周末,我和冬明去看他,他都没说自己感冒了,他总是体谅子女工作的辛苦,跟我们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一周了母亲才告诉我,父亲总是吃点头痛粉之类的药。26日晚上,他都站不起来,还不肯让母亲打电话,他说孩子们明天要上班。等我和冬明早上八点钟赶到时,父亲踉踉跄跄来开门,门没打开,身子却倒了下去,......从送上救护车进入重症监护室到离开,短短的35个多小时,他的生命也如昙花般的凋谢了!

父亲爱昙花,也爱画昙花,昙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我父亲出生在蓬溪农村,少年时跟着爷爷在重庆读书,每天天不亮就和两个伯伯一起挑着发糕去卖,卖完了才去上学。爷爷是中医世家,不愿父亲学画,他就偷偷学,后来考上了西南师范学院美术系。师从著名画家李际科、苏葆桢等。

父亲最喜欢画昙花,我小学五年级回到父母身边,看到父亲创作了许多作品,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昙花。在文化馆的家属楼,父亲养了一盆昙花,每到盛夏,就会开花,当长成花苞时,父亲每天都会拿起速写本写生,尤其在昙花绽放时,父亲吃罢晚饭就开始守候,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昙花的闭合,在此期间,他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时间,勾勒出昙花开放的全过程,一遍又一遍,一本又一本,有时还用相机拍下照片,为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父亲以昙花创作的画作有很多幅,这是最早的一幅。

我问父亲,“老师说‘昙花一现’是个贬义词,昙花在人们心中也不是吉祥物,您为什么喜欢画昙花呢?”我知道昙花盛开也就四、五个小时的短暂时间。

他说,“说昙花不好,那是人们对它误解,因为它只在夜里开放,花期又短,人们往往看不到它的美丽和高贵。”

“昙花也高贵?”

“花开如莲,不染纤尘,默默奉献,从不张扬,这还不算高贵?”

我才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爱画昙花——原来是把昙花当知音,或者说是红颜知己;也许在父亲的心里,昙花就是打入冷宫的皇妃,流落风尘的大家闺秀,或是贬为另类的荷花仙女,幽谷中披着霓裳羽衣的精灵。因而,她的绽放,也是带着阵痛的涅槃;而它的香,即便是炎炎九夏之夜,也带着幽幽的野性、森森的冷气。于是,在父亲笔下的昙花才这样的洒脱飘逸,惊艳遗世。那披着紫红绸裳的花蕾,像一群彩鸟栖落翡翠般的枝叶之间;那如冰雪裁就、层叠如莲的花瓣,和坚贞的花丝,淡黄的花粉,更是展现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洁与傲世的风华;无数朵昙花的相依相衬,如同寒夜焰火的绽放,让你眼前一片灿烂;给人惊喜,给人震撼,使人们为之倾倒,浮想联翩。我想,昙花用短暂的生命点亮黑夜,用怒放的辉煌迎接明天,也为自己做出完美的祭奠,这种纯洁与高贵应当不输于世上任何一种名花。难怪父亲画昙花时总是不让任何人打扰,是不是走入了昙花的仙国,在与之攀谈,彼此的欣赏,灵魂与灵魂的拥抱?

其实,父亲又何尝不是默默无闻的昙花,仅管受到各种打压,文革期间还进了“学习班”,但几十年来笔耕不辍,在平凡的工作生活中,绽放出自己的芳华,赢得了良好的社会声誉。父亲擅长工笔画,题材涉及花鸟人物山水等方面,其中又以花卉见长。在收入的《何家兴画集》七十多幅画作中,花卉就占了70%,多年的艺术创作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形成了融合中西,意境高妙,线条流畅生动,立体感强的独特风格。代表作品有《盛世奇景》《花间生明月》《溢彩流光》《荷塘鸭趣》《无声》《恋秋图》等,作品在敦煌、中国美术馆、东京、纽约等地展出,赢得了社会各界的高度评价。年获得中国艺术界名人展“优赏奖”,年世界华人艺术展“铜奖”,其作品被国内及美国、加拿大、法国等单位和个人收藏。父亲还是中国美术家协会四川分会会员。

阳台上昙花香味更浓了,难道是父亲显灵?

但是,我相信,这只是一种偶然,这花即便开放也会很快凋谢,只有凝聚着父亲思想与精神的昙花画作,才会流芳百世,永不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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