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实体机第三章铁树开花
北京哪间白癜风医院好 https://jbk.39.net/yiyuanzaixian/bjzkbdfyy/ 第三章;铁树开花 8 铁树之所以叫铁树,主要的意义就在于“铁树开花”这个寓意,而他也如她所愿开了花,但是,这花却注定是昙花一现的花,至于美不美丽,在当事人和观者看来都是不一样的,就我来看,这花其实无所谓美丽,关键的是,它开出了属于自己的颜色,但仅此而已,没有人为它喝彩,没有人给它祝福,甚至没有人去欣赏它,但这又如何呢?在他们的世界中,互为因果,彼此眷恋,这就够了。以下的内容都是通过铁树的日记得知的,我特意删减了那些繁杂的细节,专门挑选出重要的人、事、物来描述。 铁树在离开福利院后,他先去了一次专门回收机器人零件的垃圾场,在途中,他经过了一个村子,而就在这里,他遇上了他生命中的第二个女人。当他走到一家人的门口时,突然,一个女人跌倒在了他的面前,门里则有一个衣着混乱的男人,正在破口大骂,他骂的,应该就是铁树面前的女人了,周围路过的人都停下来看热闹,铁树上前打算扶她起来,但她自己站了起来。 “你他妈没钱就往墙上蹭蹭,装什么大爷啊!”她骂完后随即就“呸!”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周围人们听到他们的叫骂声,没有不哈哈大笑的,只有铁树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这时,她看到了他。 “噫!”她发出了一声慨叹,“这里怎么会有机器人啊?还设计的这么丑!” “算了,”她说,“今天算我倒霉吧。”说着就走掉了。 随着热闹中心的女主角离去,他们也陆续走散了,铁树也继续往垃圾场的方向去了。 铁树走了差不多一个月,才终于来到了一处处理机器人的大型垃圾场,到了晚上,四周静悄悄、渺无人烟的时候,铁树才从垃圾场周围的灌木林中,走了出来,往垃圾场里的右边走去。机器人垃圾场的右边往往是人形机处理的地方,这里有保姆型的、工作型的、学习型的、保镖型的,以及性爱型的废品机,正常人如果在夜晚来到此处,可能会感到不寒而栗,凭借着垃圾场里不灭灯的微弱灯光,你就可以看到一大堆密密麻麻、堆成山形、看起来像人赤体的东西,形成的、像是人造地狱般的景象,更何况,有些机器人还存留着一些电量,他们会时不时地发出一些细微的动静,提醒着他们的主人,或是该给他们充电了,或是该吃饭了,或是该睡觉了,或是该休息了,或是该起床了,或是该工作了。他们会在寂静的夜里,偶尔发出这样幽灵般的回音,使听到的人没有不为此悚栗的,因此,在这样的垃圾场周围几乎没什么人类居住。 在处理人形机时,人们在道德上就犯了难,因为他们长得太像人类了,尤其是性爱型机器人,这类型的机器人往往被设计惹人怜爱,比其他类型的人形机更加像人类,而且有男有女,甚至也有儿童,且大部分是女性型的、少女型的(曾经,某些女权主义者担心,女性化性爱型机器人多了之后,会激发人们对女性性向化更大的偏见和误解,但尽管有这些争议,性爱型机器人还是在大部分国家被合法化生产了)因此,处理这些人形机的往往是其他机器人,这座垃圾场也不例外,铁树需要躲避和留意也正是它们。 铁树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堆废品机,然后从中看到了一个完整的、白皙的、完美的男性机器人胳膊,铁树兴奋地要把它拔出来,却没想到连带着这个胳膊,把一个少女型机器人的半截躯体,也拔了出来,随之,铁树一个踉跄栽倒了,而少女型机器人的头颅滚落在了他的身旁。 “主人,还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主人,舒不舒服?” “主…主…主…人…人…人……” 铁树赶忙将它关闭。 四周重新恢复了宁静。 刚才的一番场景,换成任何人都会心惊肉跳吧,但铁树却只感觉到悲凉和沧桑。 铁树看了看那个胳膊,是左边的,于是乎,他便将右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胳膊上,用力一扯,扯下了他的左胳膊,接着安装上了刚刚获得的胳膊。 换上了胳膊后,铁树又在周围找到了和刚刚的左胳膊差不多的右胳膊,同样的,这次也是用力一扯,再用力一安,一条崭新的胳膊就在他的身上了,就这样,除了脑袋和上身不能换外,其余的,他都给换上了。 铁树在将要天亮时,才离开了垃圾场,离开后他已经有了全新的四肢,除此以外,他还带走了他从其他废品机器人身上剥下来的皮肤,简言之,他准备打造一个和小玉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一致的他。 9 一年后,铁树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一些技巧有了一个身份,在他的右胳膊上刻有一个红旗和一排由字母还有数字组合而成的身份信息——ZTA,这是机器人们独有的身份证,有了这个身份证信息人们才能确认他是个机器人,同时也可以确认他的生产日期、是何类型、所属国家,以及是什么公司或个人制造的(给各位不了解23世纪的科技发展水平的人稍微科普一下吧——尽管现在而言以下内容是人所共知的了——由于从21世纪中期开始科学和科技一直未能有大的突破——至少,到目前为止科学的理论框架和基本结构,仍然停留在21世纪中期的水准,而不管是人工智能技术还是机器人都因此受到影响,这与人们预期的未来科技水准大相径庭,也低于所有科学家(哪怕是最保守的科学家)的预期。科学理论的结构框架直接决定了科技发展的步伐和水准,而科技发展则决定了人类对物质的汲取以及最重要的,对能源的采集和控制,而这些都直接影响了人类社会的发展,也自然影响到经济的蓬勃。事实上,现在的严重全球性经济危机,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于科学的停滞造成的。科学的发展从根本上影响经济。这点所有人都应该很清楚,可所有人却又都无可奈何。不会再诞生第二个爱因斯坦了。这是所有悲观者的论调。“如果说,科学进步得太快可能是人类的末日,而如果进步得太慢则是一场的慢性自杀。”一位科学家如是说。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而然的,大部分国家除顶尖技术外,就没必要做到彻底的技术垄断,个人的小发明、小发现,甚至自己创造一个机器人,都是可以的,或者说都在合理的范畴之内,而某些发达国家甚至鼓励个人在发明上的创造,尽管个人的发明,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和公司或国家的发明创造天差地别,但有些时候个人的发明对整个人类社会确实很有益处。)铁树为了获得这个身份中间也费了很大的周折。因为他从小玉那里拿走的身份信息,还不足以让他进行机器人合法的身份认证,要获得机器人的身份认证就必须在创造者的陪同下,并且要填写一大堆文件和申报一大堆合法证明,才能获得这样的一个身份,但是很显然,小玉不能陪他去填写,所以在这个过程中,铁树可以说是伤透了脑筋,又反复地辗转,但好在,半年之后终于在他的努力又用了些技巧的情况下,得到了这个世界对机器人身份的认可。 至于为什么非要获得一个身份,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只有凭借这个身份,他才能够在人类社会中找到一份工作,才能够有一个立锥之地。确实够幸运的。他在拿到自己的身份后,便立刻找到了一份工作。能够在人类社会工作的机器人的工资只有人类的十五分之一,而且只能干粗活——掏粪、搬砖、疏通下水道,等等——没有人类的福利金,也没有所谓的人身安全,还得要忍受可能来自人类同行的倾轧和暴力,所以,在工作的机器人,都很难没有在两三年内不坏的,可即使是这样,仍然有人在抗议给予机器人以人类的工作特权,因为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份工作,即便是最微不足道的,也分外珍贵。有些讽刺的前提是,决定给机器人工作拿工资的权力,其实也完全是为了人类自身,因为很多不能自理的人群就靠着家里人给他买的工作型机器人,来为其工作,争取微薄的收入,才能存活下去的,但在那些抗议者中,这些事实都被他们有意识的忽略殆尽了。其实,还有个更为深层的原因——人类对异己者的干涉似乎有着天生的排挤,更何况是甚至连异己者都称不上的机器人。 曾经,我在网上的一个社交群落里,表明我残疾人的身份,当时,群里的大部分人都沉默了,他们估计都没有想到过我的身份,但是,在这之间有一个人突然发了这样一条信息,“你们这些残疾人还是都被安乐死的好!你们对社会即没有用处,也没有贡献,还得浪费今天格外宝贵的粮食……你们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你们这些寄生虫!”我在看到这条信息后,没有回复,也没有表态,群里倒是有些人跟他争辩,回复“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饿死你了吗?饿死你了吗?”之类的。我已然说过,这样的论调在这个世纪里太过常见了,不足为奇,而且,这套说辞不仅仅是出自于正常人的口中,也包括我们这些残疾人在内,同样支持新马尔萨斯主义的观点,甚至,我可以说,在残疾人中,支持的比例是远远高于正常人的,不仅仅是因为残疾人是社会中的少数,所以在占比中,当然看起来是要高于正常人的,还因为残疾人了解自身的痛苦,更了解自身的绝望,所以他们会比正常人更赞同新马尔萨斯主义,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们残疾人在正常人的社会中,如同机器人在人类社会里一样,是“异者”(这个词的创造是由一个给予机器人以人权的支持者思想家所制造的词汇,意思很明确,因为机器人终究不同于人,所以我们一般意义上的“他者”并不适用于机器人身上,所以那个思想家才会创造出这个词,来定义机器人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与角色,尽管这个词的创造很有争议,但已然被广泛应用。)尽管,我这样说可能会让人诧异,甚或令人厌恶,但我认为,当今世上对边缘者的认识和理解,已然不能再用“他者”可以概况。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大社会的边缘者,我们也都是一个“异者”。在历史、时代、社会、科技的洪流之下,没有一个无辜者,也没有一个幸存者。 铁树是一个有意识的机器人这点在外界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且他也知道,他不能让人类社会知道他是一台有着独立意识的机器人,这对于23世纪的人们来说,是不可想象也不可接受的一件事。因为,早在22世纪的时候,科学已经认定机器人可以有智能,但不可能会有意识——至少是不可能会自主地产生意识,所以在小玉的创想之前,人们都接受了这种科学论调,所以,铁树如果让人知道具有人类意识的机器人,可想而知对现在的人来说一定会造成不可预见的冲击。于是,铁树在再遇她之前,都是孤独的。 10 铁树在出来工作两年半后,接到了一条工作指令,内容大概是要铁树和其他几个工作型机器人一起去一家夜总会疏通下水道。没想到,铁树在这里又遇到了那个女人。 铁树工作完成后,已经是晚上一点了,他走出夜总会,准备回到公司,在路的半途中,铁树看见几个男人推搡着一个女人,场面似乎十分混乱,铁树加快脚步想要快速路过他们,可是,再一次的,她跌倒在了铁树的必经之路上,那几个男人看到她跌倒后,似乎依旧不依不饶,他们带着恶毒的笑意和冰冷的愤怒,向她逼近,铁树见此情形不妙,不得已,只好向后退却了几步,幸好,当天晚上有警车路过了此地。在铁树听到有警车的鸣笛后,鼓足勇气,站到她和那几个男人的中间,那些男人见情形不妙,便只得走开了。 铁树看他们走远后,回头转身,将还在地上的女人扶起,“谢谢你啊,小兄弟。”女人说道。铁树借着路灯才发现,这个女人和上次他在村子里遇到的女人是一个人,铁树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她的年龄看上去只有二三十岁,留有蘑菇头式的短发和一张干净的、椭圆形的脸,她的眼睛大而明亮,鼻子小而精致,嘴唇的厚度和嘴巴的大小都刚刚好——总之,她的五官都非常标准地贴合了她的脸,是个典型的现代意义上的大众美女,不过她给铁树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她自然的气质。这不是做作,就能做作得出来的。 铁树“嗯”了一声,就此打算打道回府,因为公司是有规定的,到了某个时辰,就必须要到公司,否则就有可能会赶不上明天的工作流程。 可是,那女人却并不放过他,一直跟在他的左右,似乎有某种威胁的东西在跟着她,铁树也察觉到了威胁的存在,于是他便默认她跟随在她左右,走了差不多10分钟,或许是他们之间沉闷的气氛使她尴尬,也或许是因为人类天生需要交流的天性使然,她开始和他拉起了话头,“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闲逛?” “不是闲逛,”铁树答道,“我刚工作完,准备回公司。” “这么说你是机器人!?”女人的嘴巴张大了些,显示出一脸的惊讶。 “是的。” “可你被做得这么精致实在不像是一个工作型机器人啊!” 铁树没有理会这句话,自顾自地走着,那女人加紧跟上他的脚步。 “会用你的主人一定很有钱吧,怎么会又让你做工作呢?难道是怕你坏得太慢?”女人开玩笑似的说。 “我没有主人。”铁树不厌其烦地说。 “没有主人?怎么可能?”女人一脸不能置信的说,“那你为什么出来工作?挣了钱给谁啊?难不成是给女人的?” 女人呵呵地笑了下。 铁树对她一连串连珠炮似的问题显得有些不置可否,不过他并没有嫌恶她。他把她的话置于一边,然后加快脚步,就这样他们又一起走了15分钟,在这15分钟里女人又给他提了很多问题,铁树对这些问题的态度都是或回答,或不理会。 “啊,”女人在一个小区前,停了下来,“我快要到家了,谢谢你救了我。尽管你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呢。”女人笑笑,快步进了小区。 铁树在看到她进入了小区后,转身离去。 11 工作型的机器人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纯工作型的,纯工作型的机器人一般是大公司专门用来从事生产和技术开发的专业型机器人,这种工作型机器人没有工资,他们可以得到很好的保养,但平均也只能用7、8年的时间,另一种就是像铁树一样融入人类的工作场中,并可以和人类一样赚工资,也可以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机器人。像铁树的机器人会有时和人类一起工作(因为有些精细的工作还得需要人来做),但大多数时候就只能和其他机器人工作,而和机器人工作完成后,如果没有家或者说他们的主人不想和他们在一起的话,可以住在公司,公司里有专门容纳他们的仪器,不占地方,而且也方便。 铁树有一天分配了一份清理百货商店的工作,这个工作是需要他和一位男性共同完成。铁树和他坐了一辆公司给他们的车,来到了百货商店,径直走向百货商店的厕所,然后开始工作。工作到上午12点的时候,他们一齐停下,像铁树这样的机器人是没有休息时间的,但人有。因此,他们一齐走出了百货商店,同行的男人手里面还拿着一个三明治吃着,他们出来后,就看到对面那显眼的、比这百货商店高大得多销售公司,铁树在它的侧面看不清它的logo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他没办法分清这是哪家销售公司,不过,据他同伙和另一个男性的交谈中得知,这个公司的CEO应该是一个女性,而且是一个年轻人。随着聊天深入他们的语言变得越来越污浊,铁树离开了他们,然后来到了人行道旁坐了下来。 铁树从他的衣着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个5岁大的女孩,女孩姿势奇怪地站在一个学步车里,旁边还有一个50多岁阿姨在小心翼翼的护持着她。毫无疑问,这是小玉,这张照片是由公益团队免费拍摄的照片,它也是小玉的唯一一张照片。铁树看了会后,准备把照片收起来,在那一刻,他突然看见一个女人站在销售公司外,和人对话。 那绝对是铁树看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她穿着紧身的黑色女式西装,使她近乎完美的轮廓暴露无遗展现在世人的面前,那一头如黑珍珠般长发,轻飘飘地洒在她的后背,她一摇头的时候,整个秀发便会随之摇摆,仿佛是三月杨柳的摆动,摄人心魄。铁树由于位置的原因,没办法看到她的整张脸,只能望见她的半边美颜,不过,却也足以令人心醉和神往,甚至是还要过分,因为犹抱琵琶半遮面总要比整张面孔,更加勾魂摄魄;她的五官亦非常卓越,眉毛鼻子眼睛都像是浪漫主义绘画风格的调理,美的那么夸张而不真实。 铁树有点看呆了。他愣在那里,欣赏着真正堪称是如诗如画的女人,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在背后出现的人。 “喂!开工了,你在这里干什么?”那个人顺着铁树的眼神,也看到了那个女人,“不是吧?你该不会是在看女人吧?哈哈……你这机器人也会看美女吗?” 铁树反应过来,没有答他的话,径直向工作场地走去,那个人略带感慨的说,“当然了,机器人绝不可能会欣赏美女的……可惜,老子我奋斗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一个美女做老婆,还要坐到办公室里让更多人臣服在我的脚下,没想到奋斗了半辈子却在这里掏粪!唉……” 铁树回到了百货商店的厕所里,开始了工作。 12 铁树在一个酒吧里又遇到了那个看上去只有二三十岁的女人,只见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攀谈了近一个半小时后,那个男人便兴高采烈地和她一起走了。铁树在酒吧完成工作,工作,他推开酒吧的门,走出了酒吧,正巧,铁树的面前跑过一个男人,由于男人奔跑的速度很快,所以铁树并没有看清面貌,只是感觉他好像就是刚才和女人一起走出酒吧的男人。铁树对此不感兴趣,他继续走着,直到出了小巷,然后向左转身,走啊走,突然从铁树的背后窜出一个女人,定睛一看正是那个铁树已看惯的脸,但当下,她神色慌张惊惧、眼神疲惫倦怠,嘴唇已然干涩惨白,她喘得气异常粗狂野蛮,仿佛跑了马拉松,也仿佛是恐怖电影见了鬼的主角般。她一见是铁树,登时上前抓住他的衣襟说,“拜托你帮帮我找个藏身的地方!”铁树没有立即理会她的请求,他感到费解,而且他也不想卷入到别人事里去。 她见铁树没有回应,还以为他听不懂她的要求,绝望的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头,使她扑通跪倒在地。 “天呐!你要绝我于此地吗?”她哀嚎完,铁树便听见了一个脚步声,并且脚步声越来越急促,见此情况,她猛然站起身,拉住铁树的手腕,开始亡命狂奔。铁树只得稀里糊涂地跟着她,直到他们一行来到一座酒店跟前,才停了下来,她推开酒店的门,径直朝前台走去,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对前台服务员说道:“还有客房吗?” “有啊。”服务员漫不经心地答道。 “多少钱一晚?” “块一晚。” “那好吧,请给我开间房。” “好,给我你的身份信息我登记下。” 她递过去她的电子身份证。 “那他呢?”服务员看向铁树。 “他是我的机器人。” “哦?”服务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像吸尘器般的电子测量仪,然后他从前台走到了铁树的跟前,用它扫描了下铁树胳膊上的信息。 等所有的信息都收集完毕后,服务员才抽屉里拿出钥匙,上面有个液晶屏幕,写着“房间”的字样。 “你的房间在3楼的最里一间,”服务员把钥匙递给她,“去吧。” 然后她便硬拉着铁树,快步上了三楼,到三楼她的脚步变慢,走到最里间,用钥匙打开房间,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她呼的松了口气。 她把电灯打开,并一下子仰躺在床上,大口呼气。 “呼,”她感叹地说,“真是累死了!” 铁树在旁边站着不知所措,他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想要问出口,又怕显得不自然,打草惊蛇,因此他只能乖乖看她下一步要干什么。 过了一会,她休息过来,然后从床上站起身,走到铁树跟前说道:“太倒霉了,今天不仅遇到了冤家,好不容易还以为遇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结果还是个什么屁用都没有的机器人,不过嘛,这样也好,如果他敢来,那就让机器人打头阵和断后,我则趁机开溜。” 铁树哭笑不得,原来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啊! “不过,”她接着自言自语,“看它被设计得如此精致,肯定造价不菲,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机器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还要出来打工,要是它因为我有个损失,那会不会要我赔偿呢?我赔偿得起吗?” “我只要不说应该没人知道吧……”她摇摇头,自我反驳道:“这个年代要查出哪个人做过什么事简直太容易了,更何况,很多有钱人家的机器都在它们的身上装有时时记录设备……说不定我现在的一言一行正在被它记录着呢……” “噫……”她夸张地用双手环抱住身体,轻轻摆动了下,“真是刚出刀山,又入火海啊!” “不行,”她冷静了下,“还是先问出它的身份来吧。” “哎?”她尝试着问铁树,“你叫什么名字?主人家在哪啊?” 铁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回答为好。 “我问你话呢,”她边说着,边和铁树拉近距离,“你叫什么名字啊?” 铁树三缄其口。 “按理说,就算不是对答如流的学习型机器人,也可以进行基本的对话啊。这点问题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难不成是坏了?”她抬脚踢了踢他,左踢踢,右踢踢,铁树没有反应,她便绕到它的身后,依旧左踢踢,右踢踢,仍然没有反应。 “哎,真是奇怪了。”她略感沮丧地说,“难不成真的坏了?” 她到床边坐下,“我就说嘛,看起来这么昂贵的机器人就不要出来工作了,这么一坏它们赚的钱还不够修理它的呢,看它这样(她重新打量了铁树一眼),修理的价钱说不定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呢……” “噫?”她忽然又站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到了铁树跟前,然后把手伸向了他的下体。 “别这样!”铁树猛然叫道,随即快步远离了他站的位置。 她果然摸到了一个物体,证实了——或者说自以为证实了她的猜想。 “啊!?”她尖叫一声,即刻跳到了房间的角落,“你……你……你有什么目的,假扮成机器人?”一瞬间各式各样的猜想和阴谋在她脑海里涌现。 铁树看瞒不下去了就老实说道:“我是个机器人,只不过是个有意识的机器人。” “啊?什么?你在说笑呢?科学家早在22世纪初就已经证实机器人不可能会有自主意识,而从那时各种,不管是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机器人意识实验都已失败告终,不管是什么样的机器人、什么形态的机器人都绝对不可能会有意识,到现在已然妇孺皆知的了,还想蒙骗我呢?” “我真是个机器人,如果我不是,那我怎么会有胳膊。上的身份信息?”他脱掉蓝色工作服,令她意外的是,他还穿着一件黑色毛衣,然后他扒着衣领,露出他机器人的身份信息认证,“你看,而且这个信息认证就在刚才还通过了机器人认证。” “哼,”她不屑一顾,“现在想伪造个身份容易啊,别说是机器人,就算是凭空捏造出个人来,都那么容易啦!你还想蒙我吗?” 铁树情急之下,试图把他的胳膊拧下来,以证明他是个机器人,他的这一动作可算是把她吓坏了,还以为他要掏出什么凶器杀她灭口呢,不停地“啊啊!”尖叫,其间还不停地问“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同时她从裤兜里拿起手机,拨打报警电话,就在她打过去的那一刻,铁树总算是把他的胳膊拧了下来,他的左胳膊从黑色毛衣里顺势滑落到地上,铁树弯腰用右手捡起他的左胳膊。 “这下你相信了吧?”铁树举着胳膊说道,“还要我怎么证明呢?” 她缓缓的、亦步亦趋地从墙角处靠近铁树,铁树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而她在他身边观察了他一阵,然后撩起他“断臂”的袖口仔细端详。 在确定不是什么魔术手法或是他把胳膊蜷缩起来又或者,他原本就是断臂后,她才舒了气,总算是平静地说道:“这么说你真是机器人?” “是的。” “那你的主人把你制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征服世界?”她语带讽刺地问道,“还有,你是怎么有的意识?你又为什么要出来工作?你原本是性爱型机器人吗?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个玩意,你活技又怎么样呢?性爱姿势你会几种呢?” 铁树面对她连珠炮又明显不带好意的提问,并没有恼怒或回避,而是逐条回应,没有迟缓。 “玉把我制造出来并不是为了什么征服世界,而只是她想要这么做,我也想要在现实中陪伴她;至于我是怎么有的意识,我只能说是她千辛万苦找到了意识输出方法,然后又千辛万苦制造了我,并给我输入了她想象人格的意识;我出来工作的原因就是为了要把她从福利院里接出来,带她看看这个世界;我并不是性爱型机器人,她从来也没有打算要把我制造成性爱型机器人,之所以有那个玩意,是因为这是我从机器人垃圾场捡来的性爱型机器人外壳上自带的,并且不能拆卸;我可以说我并不会什么活技,这是我后天需要习得的知识,而我没时间这样做。” “唔……”她不以为然地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垃圾场检其他残品机的外壳呢?还有啊,你口中的‘玉’是谁啊?她为什么又在福利院里?” “因为她那时没有钱了,也因为她离大型垃圾场较远,所以没办法,她用了各种简易物质创造出了我,这使我看上去像个被遗弃很久了机器人……我在去垃圾场的途中,曾经见过你,你还记得吗?” “啊!”她忽然顿悟,“那时候的机器人就是你啊?” “是的……至于玉是谁,我无可奉告,而且就算告诉你,你也肯定不会相信的……”他低下头,“总之,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要和她在这世上在一起活下去而已……” “唔……” 13 铁树在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他按了按门铃,门铃响了两声,门里的人缓慢地走到门口,用猫眼看了眼外面,确定外面的人是熟悉的脸孔后开了门。 “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女主人用颇具嗔啧的语气说。 铁树没有理会,而是直接去了厨房,在厨房里围上绣有牡丹花图案的围裙,然后铁树又走到客厅拿起了扫帚和畚斗,便开始打扫起了房间。 这女主人的房子果不其然和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场景一样混乱;客厅内,沙发和茶几上琳琅满目、一片狼藉地掉落着各式各样的垃圾,而其间的缝隙更是惨不忍睹,各种垃圾堆积成了一座座山脉,铁树对这场景已是见怪不怪,只要沙发上还有一块好地方,那么她也会用尽这最后的净土。铁树忙活了一阵,总算是把垃圾处理了,然后他把沙发上的垫子全抖搂了一遍,把上面的尘土和灰烬全部抖搂干净,接着重新按照顺序铺好。女主人看他忙完了客厅沙发,迫不及待地往沙发上一躺,嘴里还大叫:”舒服!舒服!” 其后,铁树又在客厅里收拾了其他垃圾,把这些垃圾都处理完成后,铁树汇报给了女主人,“客厅我都处理好了,还有其他工作吗?” “当然咯,客厅干净了,还有卧房呢。” “好,我知道了……” 铁树答应下,就去了卧房。卧房和客厅的场景一样,甚至还要凌乱不堪,各色零食包装散落一地,鞋袜、衣服、内衣内裤零零散散地丢到每个角落和每片区域,大小不一的废品、装饰品、化妆品也被随意丢弃——这种场面令人不禁感慨和倒吸一口气,但铁树已然习惯了,他默默地、不带有一丝抱怨地逐渐收拾干净,并把每个物件,每双鞋袜,每件衣服,都安然地放到它们该呆的位置上。如果衣物是脏的,他还会把它扔进滚筒洗衣机里,亲自洗它们,晒它们。如果是一无是处的垃圾,那么他就会把它们打包,然后丢进智能垃圾桶里……他花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把卧房也打扫地干干净净。女主人来检查卧房,看着如此整洁的卧房,她表现得前所未有的欢喜,但一秒后,她又故作镇定地在床上躺下。 “铁树,”她叫着铁树的名字,“过来。” “又要干什么?” “你给我讲个故事。” “想听什么故事?” “你的故事。” “我的什么故事?”铁树在床边站住。 他面前的女人毫无疑问是那个他反复遇见的女人。在那一晚,在那个酒店里,他第一次得知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叫陈菜花。一听名字读者就能知道,她可能是从农村来的,事实也的确如此。她告诉他,因为自己的家庭很穷,因而她在16、7岁左右,就早早撤学闯社会了,她还告诉了他,为什么她似乎总是被人追着跑,她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和那些人结下了仇怨,那些人一旦遇到她,就围追堵截她半天,以此为乐,她也为此搬了好几次家,也搬离过好几座城市,但是所谓冤家路窄,没有隔上几月,甚至几天时间,他们就能遇见她并找上她。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在她和铁树第一次坦诚相见的那天晚上,追捕她的并不是那些人,而是她的前男友,这点陈菜花也和铁树说清楚了。 “他为什么在分手后还要追你?”铁树问道。 “因为他是个变态。” 至于她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她则讲得很模糊,也不愿意细说,这是很自然的事,铁树看此情形,知道肯定没有办法追问她,不过,她却抓住了铁树的把柄,如果她把铁树是世界上第一台有意识的机器人这个事实公之于众,若是世人相信,可想而知会对铁树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了,虽然她的话可能在今天的世人眼里像梦呓,但为了以防万一,铁树还是做了让步,换言之,他成为了她可供差遣的机器仆人。 “唔……这个嘛……”她开始思索他还有什么故事是她没有听过的。 自从铁树答应给她自己的“内置电话信息”后,她每天都会给他发去无数条信息,甚至有的时候,铁树会一整天接收到她上百多条信息,而这些信息总括起来的意思无非是满足她的猎奇心,她问他;你会不会吃饭?会不会像人一样睡觉?会不会疲惫?会不会有欲望?会不会对现在机器人劳工的现状感到不满?你有想过像小说或电影一样,唤醒其他机器人一起对抗人类暴政吗?……等等等等,不厌其烦。 有时候,铁树被烦到只痛恨自己没办法关闭登记在外工作的工作型机器人必要的“内置电话”,甚至为此拿脑袋撞墙,试图让自己故障到没法接收信息。还好,他做这些自残行为时,旁边没有人也没有机器在场,要不然他很有可能会被视为是真的出了故障,强行拖去修理。但是,很奇怪,有一天她不发信息了,铁树反而还挂念起了她,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他和她,铁树跟菜花,甚至,玉与花之间是多么相像,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亿人中的边缘者,他们都是被抛到人世间的意外,他们也都是彻骨的孤独者。 “你就给我讲讲‘想象人格’是什么吧,对——”她点头道,“你还没有给我讲过这个。” “我讲你能听得懂吗?” “嘿!你还敢怀疑我的智商了!再说了,就算是听不懂,能了解到一点世界上第一台有意识的机器人也值了!” “你的猎奇心真重。” “谁让你这么特别呢?” 关于这个问题铁树曾经抗议过,她当时的回答如出一辙。 “你那么特别还不许人猎奇了?” “我特别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啊,”她嬉皮笑脸地说,“我就是好奇你,管得着吗?” “……”铁树对于她的死皮赖脸,还没有丝毫的应对办法,所以他只好由着她的性,回答她的问题,要不然她会一直问下去,直到把他烦死为止。 “你知道弗洛伊德吗?”铁树问道。 “啊?又是他?”陈菜花撇嘴不屑,“怎么一提到意识学相关的学问就总是说到他?能不能说点别的?而且他的那套学说不是早在22世纪就被全盘否定了吗?还提他干什么。” “对,”铁树平静而缓慢地说,“不过他的学说虽然早已被全盘否定,但是毕竟是他第一个提出意识并不是单一方面的整体,而是可能有着多元性质的事实。这点在20世纪和21世纪就已经得到了严谨的实验证明,以及诸多迹象的依据。例如,在21世纪初时,就有书籍这样阐述意识; 我认为,大脑有着各种局部意识系统,它们结合起来,促成了意识。尽管你似乎有着统一的意识感受,但它们来自非常不同的系统。不管特定时刻你产生了怎样的概念,这都是一个突然冒出来成为主导的概念。你的大脑里是一个狗咬狗的世界,不同的系统彼此竞争,全都想要冒出头来,赢得意识认可的大奖。① 而在对‘人格解体’、活死人症②、精神分裂症患者以及最重要的,对多重人格的研究,都无不证实了意识是具有多元性质的整体。 在21世纪初有人说过,意识是全脑信息交流的通路。这个意思是指人类在长久的进化中,为了更好的协调生存过程中的种种挑战,而衍生出自我存在的意识,这种自我意识不仅仅是人类独有的,在动物中也并不稀奇,但是,唯独不可能在机器自为产生,也没有办法实现,即便是现在的机器实现了StanislasDehaene所谓的机械无障碍信息共享③,因为通过第22代fMRI扫描人脑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可以说它解开了‘意识是什么’?这个长久性的问题,这个东西被命名为‘生物放电因子’④,这种东西它确实是一种物质,但是,它并不简单等同于电流,也并不是某种粒子形态。后来人们发现生物放电因子在动物界中也有表现,但在人脑中,尤其是在某些病态的脑中表现得尤为激进。现在的科学还无法解释这种物质,也就没有办法将这种物质复刻和操控。这就是为什么机器不可能会产生生物意识的原因。” “哎呀,”陈菜花伸了个懒腰,然后不屑地说:“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说明‘想象人格’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别着急,”铁树面容变得温柔而怀念,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陈菜花,但陈菜花却觉得他盯着的是另一种东西,一种介于他们之间不存在的东西。他是想起了小玉。想起了她没日没夜地查找把他变为现实的方法,也想起了她在他怀里微笑而兴奋的神情,“我现在就说。通过对大脑中的生物放电因子的研究,人们才彻底颠覆了弗洛伊德的性意识理论,并把意识分为了主意识与次意识,主意识的形成基于主体的自主能动性、经验感知、稳态的生物放电因子以及稳定大脑结构,而次意识则比较复杂,就现在而言人们还是没有能够完全了解次意识。就目前来说,我们只知道主意识与次意识的关系十分复杂矛盾,它们既是共同的,也是相反的,既是相互扶持的,又是相互排斥的,既是相互支持的,也是相互反对的,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是我排挤你,你排挤我。人们还发现,次意识的主要存在依据,正是基于人们想象力……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过这样的体验,你明明第一次到某个地方,却感到那个地方很熟悉,像是以前去过一样的既视感体验?” “对,有过。” “在21世纪的时候,就已经研究出了,这和想象力有关⑤。而人们也发现,当人在想象某个场景或某个故事情节时,触发的大脑意识活跃,要远高于平均水平。这并不难发现,我们没有办法在没有意识的时候去想象某件事物,想象的过程中必须要有意识介入,这听起来有点像废话,但理解这点至关重要,正是基于此,我才在这里和你说话的,你在做梦,在创作,在演算,在推理,甚至于抓住某一灵感的或然性,都有想象力的作用,而想象力也分成了潜想象力、想象力和后想象力,潜想象力即在次意识中潜移默化、随时待命、随时被激活的想象,而后想象力则主要是主意识体验过的潜在记忆,然后被大脑整合,依据主体意愿有需要时就会呈现。正是如此,既视感才会被人体验到。这在罗洁女士的著作《后精神分析学》中讲的很清楚。 ‘想象人格’便有此产生。根据第23代fMRI的研究结果表明,当人们在想象某一事物的时候,大脑内的放电因子的活跃水平是比平常高出3倍以上,这就说明了想象力在人的意识领域的重要性。这也并不仅仅体现在人类身上,大象也是如此,当人类把研究装置放置到看到死亡、感受到死亡的大象时,大象的生物放电因子和人类一样高出平均水平几倍,这就说明大象不仅能感受到死亡,还能想象死亡。 你平时一定想象过自己的将来,有的悲观,有的乐观,这些想象有可能会在将来发挥作用,潜移默化的左右你的人生,这就是所谓‘想象人格’。而玉在研究的过程中惊奇地发现,当想象某个客体时,越是完整的想象,大脑内的放电因子水平越高,越活跃,甚至还会成倍增多、增强,这增多的放电因子正是一种独立次意识元,于是她便想到了是否能够把这些多出来的放电因子转移到机械上……” “这根本就不是故事好吧?”陈菜花面带倦意和尴尬。 “没办法,玉就爱搞这些,”铁树的语气听起来很无奈,但他的眼神里却充满慈爱和陶醉,“她从来不擅长讲故事,尤其是关于她的故事,而她的故事也的确只有这些理论研究,我也继承了她的这一习性。” “这样啊……”陈菜花打了个哈欠,然后指着床角的棉被,对铁树说道,“给我盖上,快点。” 铁树照她的指示,掀开棉被,然后像铺床单一样,撒开被褥,把她身体的大部分盖住。 “哎哎……”陈菜花叫道,“上面还没有盖齐……” 铁树弯下腰,两只手被褥的一角,向她的脸上提升,正要盖起她的脖子处,忽然她用双手钩住铁树的脖子,铁树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她的床上。 “你干……”铁树正要抗议,却忽然发现她在窗外的残余光线的映衬下,是显得那么美,又那么寂寞。一瞬间,他愣在那里,心里面只有对她怜悯与爱惜。 可是,等她出口说话时,这种对她的感觉又在他的心里烟消云散。 她带着恶俗的俏皮问道:“你有性欲吗?” 一句问话,使铁树显得异常难堪狼狈,但他还是回答了。 “没有……” “唔……真的?” “我虽然有人的意识,但身体还是机械的,因此我没有人类男性意义上的性欲。” “那为什么在那天的酒店里一摸你的睾丸你就有那么强烈的反应?要知道,你如果忍忍的话,我说不定就会以为这是你的主人擅自给你填装上去的玩意,尽管这违法违规,但仍然有少部分人擅自改装自己的机器。” “我……我也是有尊严的!” “哈……”陈菜花不屑一顾,“我在外闯荡感触最深的就是什么尊严、面子、道德、良心、爱恨最没意义和用处,现在的人为了钱和权以及这两样带来的生存问题,必须不择手段,将别人踩在脚下,你才可能有机会分一杯羹,但这也仅仅只是可能而已。如果太拘泥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根本没有机会,更不用说是生存了。你会成为我的仆人也正是因为此,懂吗?” “我……我……”铁树说不出话来。他此时此刻突然被打入了一片黑暗的领域,而他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如果有机器方面的专家在场看到他默然表情的话,一定会以为他是出了故障了。 “我操!”陈菜花像是突然明白了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说道,“你该不会是要走三流科幻小说的故事情节想要变人吧?” “我……” “哈哈……”她突然大笑起来,接着半是严肃,半是玩笑的说,“我在小时候看到这些故事的时候,总会想不明白写机器人的故事到底为什么到最后机器人总是想要变成人类,这让我感到恶心和不解,大概是因为人类中心主义的观念太过深邃,以至于机器人的故事总是要以人类为中心。但就今天而言,人类绝没有什么可值得高贵的地方,因为现在的人早已变成一具具相互啮咬死尸!” “不,”铁树反应过来,接着又平静而缓慢地说,“重点并不是人类中心主义的观念,不可否认,人类中心主义的观点在那些科幻小说的作品里确实占有很大的分量,但更关键的是,那难以忍受的中间状态,或者说‘第三类’,在自然界没有‘第三类’物种的中间状态生存的余地,也就是,不完全进化的生物形式没有办法生存。生物要么是马,要么是驴子,而强行要创造出介于两者之间的骡子,就会受到惩处(丧失生育能力)。而之所以那些科幻小说中的情节要么是人类与机器发生冲突,要么是机器变成人,原因就在于此。” “所以,你想过要变成人吗?” “嗯……” “哈!”她这才放开扣住他脖子的手,并一把将他从面前推开。 铁树一个向后的趔趄,顺势坐在墙边。关于她问的这点,在他的日记里有这样陈述;“……每当我闲下来,感受着机械的身体时,总会有种和她(小玉)相似的不协调感,那种感觉使我不断怀疑着自我,我到底算机器?还是算人?或是在一个统称下的‘机器人’?……人们对我的排挤和歧视,并不令我感到痛苦,真正令我感到痛苦的是这种自我不稳定性的荒凉感,我到底该算什么呢?……我想成为人类,当然也是因为成为人类可以获得很多便利和特权,尤其是在工作上可以更精进,拿到更多工资,也就可以提前把玉从福利院里接出,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但问题也正在于此,如果我变成了人类我的灵魂、我的目的、我的动机是否会发生改变?我还是我吗?或者说我对她而言,变得陌生呢……?” “你走吧,”陈菜花翻了个身,“我要休息了。” 铁树站起来,然后离开了她的家。 14 卧室内正对着床的窗没有被拉上窗帘。此时如果墙上的时钟没有报告错的话,应该是整午夜12点了。不知为何今天陈菜花对拉上卧室里的窗帘很有抵触情绪,以至于让窗外的月光直愣愣地倾斜而下。月光那令人寒冷又令人镇静的乳白色光线,就这样打在了铁树的身上,使他一半的身体曝露在像牛奶般乳白色的光线中,他坐在她的床上,正面对着月光,而在他身后躺着的正是陈菜花。今天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三周年,也是在酒店第一次坦诚相见的一年零一个月零一天,这次铁树他来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履行他作为机器仆人的职责,更是要告诉她,或者说是要拜托她一件事,这件事至关重要,却也使他懊恼,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而她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点,她被他的情绪感染,也变得异常烦闷,所以,今天的她显得易怒、焦躁。之前就在他面前暴露出了这点,让铁树吃了不少苦头,但同时也让铁树感慨,她的恨意、执着、嫉妒心,真的很像她(小玉),尽管这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女人,而铁树也知道她们的这种种行径和爱恨,不光是因为他,更是对命运的反抗和仇恨。 “我终于有了一间房子,”在阴影里的铁树说道,“虽然很破旧,但是能住人,所以……我准备再过一个星期后,就把她从福利院里接出来,到时候我希望你……”铁树说着说着,听到了从背后摩擦被子的窸窣声,在这寂静的夜里,这种声音很响,很辽阔,被放大到足以与响雷相提并论,而铁树也感到,这种声音背后的嫉恨,但他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希望她误会……” “哈!”她似笑非笑地说,“那恭喜啊!只是,能不能不要用‘我想你离不开我’的语气跟我讲话?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过是一个下贱的机器人而已!” “是,”铁树转头朝向她。月光从整张脸上移开,他的脸正如弯月般一半光,一半暗,“对不起。”铁树向背对着自己的她致歉。 “这该死的月光让我都睡不着觉了,”陈菜花嚷道,“你给我挡着它!” 铁树站起身准备把窗帘拉上,但背后的陈菜花却叫嚷道:“你要干嘛去?不许你碰窗帘!我要你用身体给我遮挡,懂吗?” 铁树无奈,只能“嗯”一声答应,随后转过身来,并把双手也举起来,好让自己的身躯变得尽量庞大,为她遮挡住月光。而这一遮,就是12个小时,12个小时后,陈菜花才从床上坐起来,一看到他还像个守门员似的伫立那里,感到有些差异,有些意外,又有些滑稽。她从昨天以来第一次笑道:“你该不会就在这里站了一夜吧?……喂!你还有电吗?” “有。”铁树回答道。 “是吗?”陈菜花从床上下来,绕到铁树身后,然后张开双臂,一把将还在保持着守门员姿势的铁树抱住,嘴也凑到他耳边说,“我说,我还是处女,你相信吗?” 铁树没有理会这句话,他显然不太懂这句话的含义,但他的不理会被她解读成了——“哈哈……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全天下的人也都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嘲弄我,把我当成一种梗概,一个笑话,就像21世纪有个av女优说自己是处女,结果被群嘲那样!”陈菜花把他放开,然后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边走边像个疯子般自言自语,“可是他们永远不会懂,我们的性其实一直都不是我们的……他们在我的身体里一直在乱插,他们还让我保持各种姿势,他们还要让我表演,好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屌很牛逼……他们射完了事,自己爽完了事,从来对我不管不问,有时甚至还会用暴力对待我!”她双手紧握,这时铁树扭头看向她,正好看到她的一滴泪滴落到地上,她把紧握的手放下,接着就着朦胧地泪滴,说道:“我知道……这是我活该,谁让我没有能力,没有技能,没有金钱,没有权势……谁让我是女生,谁让我不是我弟弟,谁让我不能像我弟弟一样把书念完……我家人,他们把所有的资源都给了他,让我自生自灭……当他们得知我都干了什么后,又责怪我丢了他们的脸,把我扫地出门……这行当虽然见不得人,却也相互啮咬得厉害,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就上了一次当,把自己的身体糟蹋了一遍不说,还没有赚到钱……”她的身躯突然一弯,蹲了下来,并用一只手试泪,“哈……哈哈……这行当的工资其实并不高,尤其是在性爱型机器人普及后,富人们只要买一个高级货,就可以用十几年的时间,而会用我们的,都是没什么钱的穷人,因此,工资也自然不会高……当然,也会有例外,富人玩弄机器人够了,或是他本来就不喜欢和机器人做,亦或他还是想和真人做,或者说他是反机分子……但是,一般而言,他们都会有专属的场域和人,像我等这种底层人士,根本不可能接触得到……” “你懂我说的吗?”她抬头望着他,“哈!抱歉,我说的太多了,不过,我的意思只有一个……”她站起身,对他又发出无稽的笑容,“我想教教你性爱姿势……(她凑近他,放低声调)学会后,你就可以和她尽情欢愉了……” 铁树低下头,如果他是人类的话,这时他一定羞得满脸通红,但是,很奇怪的,他不想拒绝她,他跟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把衣服脱掉,一起上床,一起翻云覆雨…… 床单渐渐变得凌乱…… 大概半小时后,铁树起身,而她也满足得注视着他,他穿上衣服,准备离开了,此时,陈菜花忽然开口用温柔地口气说道,“你……还会来的,对吗?” 铁树停顿了下,没有回答,就径直地离开了她。 ①;这段描述出自《谁说了算?自由意志的心理学解读》 ②;人格解体指的是患者会体验到自我与人格分裂,或严重的不协调;而活死人症则是由严重的抑郁症引发的一种症候群,患者明明活着,却称自己死了。详情可参看书籍《不存在的人》 ③;依据《脑与意识》的作者的假说,即认为意识是一种信息共享,只要让机器能够做到像生物一样的信息共享即可令机器实现有意识的自主运动。 ④;此处纯属剧情需要的杜撰。 ⑤;“既视感,生理现象,也称幻觉记忆,“似曾相识”的意思,指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仿佛在某时某地经历过的似曾相识之感,也叫海马效应。[1] 既视感是真实存在,有科学解释的东西,不属于灵异事件,只是大脑的想象力里曾经有浮现过类似的场景罢了。或者说既视感来源于大脑的联想,它联想出这个画面。”——出自;百度百科《既视感》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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