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慧聪，诗人，品牌活动策划师。年生于陕西神木，年提出“绿色文学”理念。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陕西省作协理事，陕西省青联常委，陕西省“百优人才”。出版诗集《人模树样》《渴望》《守候》等。荣获全国十大80后作家主编、徐志摩诗歌奖、中国长诗奖、中国青年诗人奖、陕西青年五四奖章、草原文学奖等荣誉。参加第八次全国青创会、第33届青春诗会。现为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主席，陕西青年影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董事长，《延河》下半月刊主编。

马慧聪

诗十五首

人模树样

喜欢什么植物

上辈子就是什么样的人

松柏坚贞

荷花清廉

玫瑰带刺

青苔见不得光

葫芦是吊死鬼转的

猪笼草是饿死鬼转的

菟丝子是吸血鬼转的

一群海藻揭示了一场灾难的发生

爱吃芥末的被情所伤

种植爬山虎的攀附虚名

此刻我嘴里塞满蘑菇，反复咀嚼

我想知道我的上辈子或下辈子

到底有毒没毒

枣树

我一直没有给枣树写诗

陕北的枣树

瘦瘦小小

与陕北的土地一样

它们一棵一棵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它们见不上雨水

也要在大风中

晃啊晃

把自己当成唯一的王

就像我的祖父，除了生儿育女

一辈子没干成一件事

倔强到死

爬山虎

建国路这边的爬山虎

是西安城里最好的爬山虎

我遇到它时

它正像一座大山，往上爬

那种慢悠悠的姿势

让包裹起来的高楼大厦

岌岌可危

我最喜欢它的无孔不入

又耐寒，又抗旱，又爱贫瘠

这种刚柔并济的智慧

我是学不来

爬山虎是植物界的大老虎

爬山虎代表植物界

打倒了钢筋混凝土。我要赞美它

金钱树

四年前我刚来西安

撂在办公室的金钱树

只剩下两根枝条

一根还好

另一根半死不活

这四年又五个月以来

我一直小心翼翼

盯着一根又一根枝条

破土而出

我从没叫过它龙凤木

或者雪铁芋

爱人喜欢叫金钱树

我就叫它金钱树

它成了一方小世界

西瓜虫、白蜗牛、蓝色蜘蛛

越来越多的小精灵

聚拢而来

这盆金钱树

恍若我的前半生

白掌

一些来自魔法世界的帆

在绿色的海水中涌现

仿佛月亮的五个孩子

被夜色一个一个珍藏起来

这些白色的帆

就像白色的鹤，翘着首

如果我的身体能跨上去

就会抵达另一个大陆

有骑着火龙雪龙的骑士

在天空中一千年一万年地行走

断掉的头颅和逝去的生命

会在光属性魔法师的权杖下治愈

在一盆白掌面前

我成了一个等待穿越的魔法学徒

我的眼里只有白与绿的元素

或光明与土

红掌

那只初唐年间的大白鹅

被天才少年带走了

只有鹅的掌化作的火鹤鱼

困在花盆里

游啊游，游啊游

几千年在碧波荡漾中远去

它其实想做洞房的烛

对我倾诉

在婚姻比爱情更牢固的年代

两个未曾谋面的人坐在床边

一个问：娘子

一个答：相公

幸福树

妻子怀孕后

喜欢上了幸福树

在她看来

什么树都叫幸福树

我的幸福树

去年冬天死过一次

在我无意间倒入几杯茶水后

它在今年春天复活

原来幸福就是

平白无故失去很多东西

看到还剩下一些

紧紧抓住的滋味

我们现在要离开这座城市

不知道这棵幸福树

还要自生自灭多少次

才会解脱

蝴蝶兰

庄周梦蝶

梁祝化蝶

我知道一些凄美的东西

终究要融入泥土

又会在泥土里盛开

你看，这么多光明女神

仿佛失去记忆的天使

一个一个贴着泥土安居

那个温哥华的民国女人

为什么在要死亡之前

愉悦地说：蝴蝶飞走了

我的蝴蝶快快飞走吧

它们会成为台东市的市花

它们会用翅膀

穿越海峡

牵牛花

我从不提牵牛花

因为太熟悉了

童年。小院。土质结构

泉水袒露在外

触手可及

红色的，粉色的，紫色的

白色的，蓝色的，黄色的

我鼓捣出来的牵牛花

就这么长开

甚至黑色的

我都能鼓捣出两朵来

直到那年秋天

我上了小学

院子里长出一地大白菜

我的牵牛花

戛然而止

文竹

壁虎不是虎

蜗牛不是牛

我的文竹霸占在花盆上

它是云山碧海吗

绿宝石

在北方

绿宝石不会开花

也开了

仿佛一截直直的骨头

渗出一粒又一粒血来

书上说

人死后的第三天

灵魂才能从骨头中分离

我的绿宝石开花

它让我联想到

灵魂出窍或万人瞩目

这两个词语

一盆很老很老的绿宝石

遗落在角落里

因为它的花期

才被我们重新提及

昙花

你们的爱情见不得光

无论你怒放多少次

撼动了多少人

多么绚丽多么傻啊

因为一个和尚

你散尽千年的修行

既然不能再转世为人

就做一株正常的花吧

游戏规则无处不在

爬得越高盯着他的人越多

怪只怪

你爱上的是佛

草

我想诸葛亮会感激草的

白居易也会

把墙头草或窝边草挂在嘴边的人

心里常常装着鬼

好马不吃回头草

因为那匹马知道

草无处不在

腐草为萤，草木皆兵

打草惊蛇，草菅人命

一队蚂蚁路过草丛

也被风吹雨打散

草躺着

也中枪

夜来香

像洒落的碎银子

像刀光剑影

像周璇与李香兰

柔弱苍白的一生

一个中国女人与一个日本女人

以及一大群代表不同势力的女人

又一次在夜色中聚拢

像冯敬尧的大烟枪

一口一口吐露着芬芳

硝烟弥漫的山河

就这么被遮盖起来

白色的夜来香爬在窗台上

仿佛夜上海的夜

在想象中支离破碎

后花园

北方的春天是我的后花园

我的妃子是南洋彼岸的果粒

黑色的泥土近在咫尺

青色的根须，赤裸裸的

缠绕在蚂蚁与鸟粪之间

蜘蛛和阴暗的兽

潜伏在花园的深处

月亮挂起来后

黄色的大烟囱销声匿迹

白色的月光仿佛蓝色的雨水

充满香味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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